冰冷的簪尖,在沈清墨颤抖的指间,悬停在萧珩青灰色的胸膛上方,距离那层薄薄、仍在微弱搏动的心包膜,不足半寸。
昏黄摇曳的火光,在废弃烽燧塔楼狭窄、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底层空间里跳跃,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,如同鬼魅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、劣质烧酒的辛辣气,还有伤口烧灼后残留的焦糊味,混合着烽燧深处陈年积灰和腐木的霉烂气息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。
萧珩仰躺在赵七匆忙铺开的、一件还算干净的深色披风上。他双目紧闭,眼窝深陷,唇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浑浊的“呼噜”声,极其微弱,又极其艰难。胸前那道被桑皮线粗暴缝合的伤口,像一条狰狞的暗红色蜈蚣,随着他艰难的呼吸微微起伏。伤口周围的皮肤紧绷发亮,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。
沈清墨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,指尖下方那片区域传来的、一种异常的饱满感和紧绷感。那不是肌肉的张力,而是……液体在密闭空间内积聚、膨胀带来的压力!心包填塞!胸腔内的出血并未完全停止,血液和渗液积聚在心包腔,如同一个不断收紧的水囊,死死扼住了他脆弱的心脏!
时间,在以心跳计算的速度流逝。每一次微弱的心搏,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次。
冷汗,如同冰冷的蚯蚓,顺着沈清墨的鬓角和脊背蜿蜒爬下。握着簪子的手,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,更因为内心剧烈的撕扯而控制不住地颤抖。朔方城血染的城墙、堆积如山的尸骸、老流放犯刻骨仇恨的眼睛……如同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灵魂深处!恨意翻涌,几乎要吞噬她残存的理智!
杀了他的机会,就在此刻!只需手腕轻轻一送,簪尖便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心包膜,彻底结束这纠缠不清的血仇孽债!让他为朔方城、为寒州城外那些枉死的灵魂……偿命!
这个念头带着毁灭的诱惑,在她脑中疯狂叫嚣。
“呃…嗬……”萧珩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抽气,身体猛地向上弓起,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,胸膛的起伏更加微弱,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。
沈清墨的心,被这垂死的挣扎狠狠揪紧!医者的本能如同被激怒的困兽,在胸腔里疯狂咆哮!救他!必须立刻释放心包腔的压力!否则,他撑不过一盏茶!
“救他!!”一声压抑着极致暴戾的低吼,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,在沈清墨脑后炸响!冰冷的金属触感,带着刺骨的杀意,狠狠地、不容置疑地抵在了她的后心!是赵七的刀尖!
那锋利的寒意透过单薄的囚衣,直刺皮肤!沈清墨甚至能感觉到刀尖刺破表皮带来的细微刺痛!
“听着!”赵七的声音嘶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碎了挤出来的冰渣,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的疯狂,“救不活殿下……老子先剐了你!再把你剁碎了扔下去喂野狗!让你死无全尸!!”刀尖随着他的咆哮,又往前顶进了一分!尖锐的刺痛感瞬间加剧!
冰冷的死亡威胁,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,瞬间浇灭了沈清墨脑中翻腾的毁灭欲!也以一种残酷的方式,将她从血仇的漩涡中强行拽回了冰冷的现实!
没有选择!无论出于医者的本能,还是求生的欲望,她都没有选择!
“滚开!”沈清墨猛地回头,沾满血污的脸上,一双眼睛因为极致的压力、疲惫和愤怒而布满了血丝,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,锐利得惊人!她死死瞪着赵七那双同样布满血丝、写满疯狂和恐惧的眼睛,“想他死就继续拿刀指着我!立刻!滚远点!别挡光!!”她的声音嘶哑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,仿佛她才是掌控生死的主宰!
赵七被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冷静和气势震慑,握着刀的手猛地一颤!抵在她后心的刀尖下意识地缩回了一寸。他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太子,再看看眼前这个如同地狱罗刹般的女人,巨大的恐惧和别无选择的绝望压倒了一切。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、如同野兽般的低吼,猛地后退一步,将手中钢刀狠狠插在脚边的地上!刀身嗡鸣!他双手抱头,如同困兽般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了两步,最终背对着沈清墨和萧珩,面朝那被粗大木梁堵死的、仅容一人弯腰进出的烽燧入口,胸膛剧烈起伏,如同一座压抑着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。
沈清墨不再看他。时间!每一秒都弥足珍贵!
她猛地转回头,目光死死锁定在萧珩左胸第四、五肋间的那个位置——心包穿刺点!没有无菌环境,没有麻醉,没有引流管,只有一枚磨尖的、冰冷的银簪!
她伸出左手,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指,带着一种超越极限的冷静,在萧珩紧绷发亮的胸壁上快速而精准地按压、触摸、定位!避开肋骨,避开大血管,寻找那个最安全、最直接的入路!
指尖下,那层薄薄心包膜下积液的波动感越来越清晰!心脏被压迫的搏动越来越微弱!
就是这里!
沈清墨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,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和身体的剧痛疲惫。她的右手,稳稳地捏住了那枚磨得锋利、在火光下闪着一点寒芒的银簪!
没有丝毫犹豫!
手腕猛地发力!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决绝!簪尖如同毒蛇的獠牙,朝着锁定的穿刺点,狠狠地、精准无比地刺了下去!
“噗嗤!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穿刺声!
簪尖刺破皮肤、皮下组织,沿着肋间隙,精准地刺入了那层紧绷到极致的心包膜!
就在簪尖穿透心包膜的瞬间——
“嗤——!!!”
一股粘稠、暗红近黑、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,如同被压抑到极限的喷泉,猛地从簪尾与皮肤的交界处激射而出!力道之大,竟喷溅出近尺高!滚烫、粘腻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液体,如同泼墨般,狠狠地溅了沈清墨满头满脸!
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,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!温热的液体糊住了她的右眼,顺着脸颊、脖颈滑下,粘稠而恶心!
“呃啊——!!!”
一直如同死去般的萧珩,身体在这股压力骤然释放的剧痛刺激下,猛地向上弹起!如同一尾被扔上滚烫石板的活鱼!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,瞳孔因极致的痛苦而缩成了针尖大小!喉咙里爆发出一种非人的、嘶哑到极致的痛吼!那声音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!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,青筋在脖颈和额头疯狂虬结暴起!汗水如同小溪般瞬间涌出!
但他仅仅嘶吼了半声,便如同被扼住了喉咙,只剩下剧烈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倒抽冷气声!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、抽搐!
沈清墨被喷溅的污血糊住了视线,也被萧珩这剧烈的反应惊得心脏骤停!但她握着簪柄的手,稳如磐石!没有丝毫动摇!她知道,这痛苦是释放压力的必经之路!是生的代价!
她死死捏着簪柄,感受着簪尖另一端传来的压力变化。暗黑色的积液仍在顺着簪身与皮肉之间的缝隙汩汩涌出,但那股喷涌的势头明显减弱了。
“布!干净的布!”沈清墨头也不回,嘶声命令,声音被脸上的污血弄得含混不清。
赵七如同被惊醒的野兽,猛地转身!他看到萧珩胸前喷涌的黑血和那枚刺入胸膛的银簪,瞳孔瞬间收缩!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!但他反应极快,一把扯下自己里衣相对最干净的下摆内衬,狠狠撕开,团成一团,递到沈清墨手边!动作粗暴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沈清墨一把抓过那团布,看也不看,直接按压在簪尾周围的穿刺点上!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压迫!既是止血,也是物理引流!
“呃……嗬……嗬……”萧珩的身体在最初的剧烈痉挛后,渐渐失去了力气,只剩下无法控制的细微抽搐和喉咙里艰难的抽气声。他胸膛的起伏虽然依旧微弱,但那令人窒息的“呼噜”声却明显减弱了!脸色虽然依旧灰败,但那层死气沉沉的青灰色似乎褪去了一丝丝!
有效!心包填塞的压力暂时解除了!
沈清墨紧绷到极致的神经,因为这微小的好转迹象而稍稍松弛了一丝。但危机远未解除!引流只是权宜之计,创口依旧开放,感染风险巨大!失血、疼痛、低体温……每一样都可能随时夺走这条刚刚从鬼门关拉回一半的性命!
她维持着按压的姿势,目光快速扫过萧珩的身体。必须找到更有效的止血和抗感染方法!她的目光落在了赵七插在地上的钢刀上,又看向烽燧角落里堆积的一些废弃破烂——断裂的木棍、生锈的铁片、破碎的陶罐……
“刀!”沈清墨再次命令,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,“还有火!把刀尖烧红!”
赵七一愣,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!他猛地拔出地上的钢刀,几步冲到角落里一堆废弃的木柴旁,用火折子点燃一小堆干燥的引火物。火焰升腾起来,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钢刀的刀尖部分,伸入跳跃的火焰中!
通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金属,发出细微的“滋滋”声。很快,刀尖部分变得暗红、炽热!
沈清墨看着那烧红的刀尖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她猛地将按压在簪尾的布团拿开!暗红的血液立刻从穿刺点涌出!
就在血液涌出的瞬间!
“滋啦——!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烧灼声伴随着一股刺鼻的白烟猛地腾起!
沈清墨用赵七递过来的另一块布裹住滚烫的刀柄,将那烧得通红的刀尖,如同烙铁般,狠狠地、精准地按压在穿刺点周围还在渗血的皮肤和组织上!
“呃——!”萧珩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,猛地向上弹起!又重重落下!巨大的痛苦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,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,便彻底瘫软不动了!只有胸膛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着。
烧灼止血!最原始、最粗暴,却是在这绝境下唯一能想到的、最有效封闭创口、防止感染的方法!
白烟散去,穿刺点周围一片焦黑,渗血终于被强行止住!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。
沈清墨丢开滚烫的刀,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跌坐在地上,背脊重重地撞在冰冷的石壁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撕裂般的疼痛。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滚落,混合着脸上粘稠的污血,让她看起来如同从血池地狱爬出的恶鬼。
赵七也如同被抽空了力气,一屁股跌坐在地上,看着胸前一片焦黑、气息微弱但总算稳定下来的萧珩,又看看瘫坐在一旁、狼狈不堪却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气的沈清墨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恐惧、愤怒、劫后余生的茫然,还有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微弱的感激?
死寂。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,在烽燧底层狭小的空间里回荡,伴随着外面呼啸不止的寒风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也许是半个时辰,也许更久。
沈清墨背靠着冰冷的石壁,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。低烧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,枷锁和脚镣的沉重感深入骨髓。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萧珩,看着他胸前那道狰狞丑陋的缝合伤口和焦黑的穿刺点,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虚无感再次攫住了她。她救活了他,然后呢?继续被他囚禁?等待未知的命运?还是……在下一个危机来临时,再次成为他护卫刀下的亡魂?
恨意,如同冰冷的毒藤,再次缠绕上心脏。她缓缓闭上眼睛,只想沉入无边的黑暗,逃避这令人窒息的现实。
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——
一只冰冷、沾满血污、却异常沉重的大手,猛地抓住了她搭在膝盖上的手腕!
沈清墨如同被电击般猛地睁开眼!
是萧珩!
他依旧昏迷着,双目紧闭,眉头痛苦地紧锁。但他的左手,却如同铁钳般,死死地、不容挣脱地攥住了她的手腕!力道之大,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!
“呃……”沈清墨吃痛,试图挣脱,却无法撼动那昏迷中爆发出的惊人力量。
萧珩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,似乎在积蓄着某种力量,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,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:
“别……走……”
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,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急切和……恐惧?
沈清墨的身体猛地僵住!别走?他让她别走?在这种时候?
萧珩的手攥得更紧了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他痛苦地侧了侧头,仿佛在与无形的梦魇搏斗,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清晰指向:
“……朔方……城……有……有……”
朔方城?!有?!
沈清墨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!朔方城有什么?!秘密?真相?还是……更大的谎言?!
她的呼吸瞬间屏住!所有的疲惫和眩晕被巨大的惊疑瞬间驱散!她猛地俯下身,凑近萧珩的唇边,试图听清那破碎的音节!
“有什么?!萧珩!朔方城有什么?!说清楚!”她急切地低吼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。
然而,萧珩似乎耗尽了这短暂的力气,攥着她手腕的手猛地一松,无力地垂落下去。头歪向一边,再次陷入了更深度的昏迷,只有那紧锁的眉头和痛苦的表情,昭示着他依旧在无边的梦魇中挣扎。
“殿下!”赵七也被这动静惊动,扑了过来,紧张地查看萧珩的状况。
沈清墨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去,手腕上残留着被紧握的疼痛和冰冷粘腻的血污。她呆呆地看着萧珩昏迷的侧脸,脑中一片混乱。朔方城有……有什么?他到底想说什么?是临终的呓语?还是……藏在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?
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她冰冷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啪嗒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。
一件薄薄的、被血浸透了大半、边缘已经发硬的物件,从萧珩被撕开的衣襟内侧、一个极其隐蔽的暗袋里,滑落出来,掉落在铺在地上的深色披风上。
沈清墨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。
那是一封信。
一封被折叠得很小、很仔细的信。信封是某种坚韧的、泛着微黄的皮纸。此刻,信封正中央,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、被鲜血浸染得有些模糊、却依旧能辨认出大致轮廓的——火漆印记!
印记的形状……并非大胤常见的龙虎麒麟,也非大燕皇室那带翼的异兽图腾。
那是一条……扭曲盘旋的……双头蛇!
两个狰狞的蛇头相对嘶鸣,蛇身缠绕着一柄断裂的权杖!图案诡谲阴森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和冰冷!
双头蛇?!
沈清墨的瞳孔骤然收缩!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!这个印记……她从未见过!但它散发出的阴冷气息,却让她本能地感到极度不安!
赵七显然也看到了那封信和那个诡异的火漆印记!他的脸色在跳跃的火光下瞬间变得极其难看!震惊!恐惧!还有一丝……难以置信?!
他几乎是下意识地、猛地伸出手,想要将那封信抢过来!
然而,沈清墨的动作更快!医者的敏锐和此刻被强烈疑云驱使的好奇心,让她在赵七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信笺的刹那,抢先一步,用指尖捏住了那封信冰冷、粘腻的一角!
“你!”赵七眼中凶光毕露,手按在了插在地上的刀柄上!
沈清墨毫不退缩,迎着他充满杀机的目光,声音冰冷:“这封信,还有这个印记,是什么?”她捏着信的手指微微用力,沾血的皮纸发出轻微的脆响,“朔方城的秘密?还是……你们大燕的又一个阴谋?”
赵七的脸色变幻不定,眼神在沈清墨冰冷的脸、昏迷的萧珩、还有那封染血的信之间急速扫视。最终,他眼中的杀意被一种更深的忌惮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压了下去。他死死盯着那封信,喉咙滚动了一下,声音干涩嘶哑:“……不该看的东西……看了……会死!”
就在这时!
“呜——呜——!”
一阵尖锐、急促、穿透力极强的呼哨声,如同鬼魅的嘶鸣,猛地从烽燧下方的山道上传来!那声音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刺耳!紧接着,是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、兵刃碰撞的铿锵声、还有隐约的、带着浓重异域口音的低沉呼喝!
追兵!他们找到了这里!
赵七和沈清墨的脸色同时剧变!
“该死!”赵七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戾气!他猛地拔起地上的钢刀,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猛兽,扑向烽燧唯一的入口——那条被粗大木梁临时堵住的狭窄通道!
追兵显然发现了烽燧!呼哨声就是信号!脚步声正快速朝着入口逼近!
“轰!轰!轰!”
沉重的撞击声猛地响起!外面的人开始用重物猛烈撞击堵门的木梁!灰尘和碎木屑簌簌落下!
“顶住门!!”赵七对着沈清墨嘶声咆哮,自己则如同疯虎般,用肩膀死死顶住那根最粗、作为主支撑的木梁!他双目赤红,脖颈上青筋暴起,全身的肌肉都贲张到了极限!
沈清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心脏狂跳!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!她挣扎着爬起,顾不得身上的枷锁和伤痛,扑到门边,用尽全身力气,和赵七一起死死顶住那根被撞得剧烈震颤的木梁!
每一次撞击都如同重锤砸在胸口!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堵门的杂物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簌簌滑落!缝隙处,已经能看到外面火把跳动的光芒和晃动的人影!
“撞开它!”
“里面有人!别让他们跑了!”
外面传来粗野的吼叫,撞击更加猛烈!
“不行!顶不住了!”沈清墨感觉自己的肩膀几乎要被震碎!沉重的枷锁更是让她难以发力!
赵七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!他猛地回头,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萧珩,又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木门!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眼中成型!
“闪开!!”他对着沈清墨狂吼一声!
沈清墨下意识地松手后退!
只见赵七猛地抡起手中那柄沉重的钢刀!刀身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!他没有劈向门外的敌人,而是朝着烽燧入口上方那根支撑着整个门洞顶部、早已腐朽不堪的巨大木梁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劈砍而去!
“给我——断!!!”
“咔嚓!!!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巨响!
火星四溅!木屑横飞!
那根巨大的、作为门洞主要承重结构的腐朽木梁,在赵七这凝聚了所有绝望和力量的一刀之下,竟被硬生生劈断了大半!
“轰隆隆——!!!”
失去了主要支撑,入口上方堆叠的砖石、泥土、断裂的木料如同山崩般轰然塌陷!大量的碎石、泥土、朽木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,瞬间将整个狭窄的入口彻底堵死!烟尘弥漫!
“咳咳咳……”沈清墨和赵七被呛得剧烈咳嗽,连连后退。
外面传来惊怒交加的吼叫和咒骂!撞击声停止了,取而代之的是挖掘和清理障碍的声音!但被彻底堵死的入口,显然为里面的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!
赵七拄着刀,单膝跪地,大口喘着粗气,汗水和灰尘混合着流下。他看着那堆彻底封死的废墟,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,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。入口堵死了,追兵暂时进不来,但他们……也出不去了!成了瓮中之鳖!
沈清墨也瘫坐在地,背靠着冰冷的石壁,剧烈地喘息着。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瞬,随即被更深的绝望笼罩。被困在这座废弃的烽燧里,外面是虎视眈眈的追兵,里面是一个重伤垂死的仇敌和一个随时可能暴起杀人的护卫……绝境!真正的绝境!
她疲惫地闭上眼,只想沉沉睡去。
时间在死寂和外面隐约的挖掘声中缓慢流逝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后半夜最黑暗的时刻过去,一丝极其微弱、带着凉意的灰白色天光,艰难地穿透了烽燧上层瞭望孔积满的灰尘和蛛网,如同吝啬的银粉,斑驳地洒落在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空间里。
借着这微弱的天光,沈清墨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上昏迷的萧珩。
突然!
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萧珩裸露的左侧肩胛骨下方!
那里,有一道旧伤疤!
一道极其狰狞、颜色深褐、如同蜈蚣般扭曲盘踞的旧伤疤!疤痕很长,斜斜地贯穿了大半个肩胛骨区域,边缘极不规则,呈现出一种被强行撕裂后又愈合的痕迹。更让沈清墨心脏骤停的是——
在那道旧伤疤靠近中心的位置,赫然残留着几个极其细小、却异常清晰的……倒钩状的疤痕印记!
那形状……那撕裂愈合的痕迹……
沈清墨的呼吸瞬间停止!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放大!
她猛地扑了过去,不顾赵七警惕的目光,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、近乎贪婪地抚摸着那道旧伤疤边缘的倒钩印记!
冰冷!粗糙!带着岁月沉淀的坚硬感!
不会错!绝对不可能错!
这种独特的倒钩撕裂伤……这种疤痕形态……
这是大胤边军特有的——倒刺狼牙箭造成的贯穿伤!
而且,从疤痕的颜色和深度判断,这伤……至少有五年以上的时间了!
五年前……大胤边军特有的倒刺箭……贯穿了当朝大燕太子的肩胛骨?!
这个发现,如同九天惊雷,狠狠劈中了沈清墨的天灵盖!将她脑中所有关于萧珩的认知、关于朔方城血仇的定论,瞬间炸得粉碎!
她猛地抬起头,看向萧珩那张在微弱晨光下依旧惨白昏迷的脸,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和……巨大的、打败性的迷茫!
他……到底是谁?
朔方城……到底发生了什么?
那封染血的、印着双头蛇火漆的信……又藏着怎样的惊天秘密?!
烽燧外,追兵挖掘的声响越来越清晰。而烽燧之内,沈清墨的心,却坠入了比外面更深、更冷的迷雾深渊。
沈清墨,萧珩:结局+番外免费品鉴(杏林春深H)整本畅享在线+无广告结局